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陇县往事 江海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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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 发布日期:2018-06-11
“多少年的追寻,多少次的叩问。乡愁是一碗水,乡愁是一杯酒。乡愁是一朵云,乡愁是一生情。年深外境即吾境,日久他乡即故乡……”
这是中央电视台大型纪录片《记住乡愁》的主题歌曲。人过花甲,越来越怀念过去。原本以为早已斑驳在记忆深处的往事,一旦遇到契机,便从脑海中跳跃出来,鲜活如初。每当听到这首歌曲,便会勾起我对陇县往事的思绪。
陇县,古称陇州,因地处陇山东坡而得名。据史料记载,陇县建制较早,商代为“矢国”领地,周代为秦非子驻地,是秦人重要的发祥地。秦始皇26年为“汧邑”,汉高祖元年改“邑”为“县”,置陇关,故有"秦都陇关"之称。驰名中外的"
丝绸之路"由此关经过。陇县东连千阳,南邻宝鸡,西北与甘肃的华亭相邻,自古是陕甘宁交通要冲,兵家必争之地。
1974年,我从江南水乡江苏宜兴入伍来到陕西陇县军营,直到1983年调往甘肃平凉,在陇县生活了近十年。说陇县是我的故乡,一点都不为过。那是我芳华绽放的地方,承载着青春的梦想,播种着年轻的希望。陇县,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美好记忆。
70年代的陇县城,一条大街东西贯通,中间一个十字路口,分为东、西大街,再往西延伸的叫西关。往南不出五十米就是庄稼地,向北百米便是迁水河。一个百货商店、一个供销社,一个土特产公司、一个影(剧)院、一个照相馆,是全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方,组成了县城的轮廓。
刚入伍时,连队营房在城东2公里一个叫西铁大院北边的山坡下,整齐的五栋西北风格的窑洞。出营房大门,312国道横贯东西,东起上海,西至新疆乌鲁木齐。
团部机关驻地在陇县城西关,每周去团部看电影或者洗澡,往返都要从东西大街穿过。傍晚时分,正是吃晚饭的时候。陇县人吃晚饭,用的是一种黑色窑碗,容量大,盛上一碗,用手托着,圪蹴(蹲)在门口条石上,边吃边看着行进中的队伍。那时,生活条件极差,粮食不够吃,大碗里盛的是一种黑色面糊,当地称之为“搅团”。搅团是北方流传已久的一种家常饭,以玉米面搅团最为常见,兼有荞麦面搅团、杂面搅团等多种花式,面糊中夹杂野菜。当时,对陇县人来说,能有这一碗“用杂面野菜搅成的浆糊”填饱肚子,已是幸事了。只要出县城不远,到附近村子里一瞧,吃不饱,穿不暖的寻常人家很普遍。白面馒头、饺子、面条,只有逢年过节餐桌上才能见的上。部队行进在泥土路面的街道上,带队首长总会提醒连队放慢步伐,以免扬起的尘土飘落到沿街老百姓碗里,成为“搅团”的“调味”。
如今,陇县人早已生活富足,“搅团”也身价倍增,成为时尚健康美食,接待贵客的名小吃。现在吃“搅团”,不仅是对舌尖上那一丝美味的享受,更是对夹在这面糊糊中浓厚乡土气息的眷恋。吃的时候在上面浇些醋、酸菜、夹上蒜苗,调些辣椒,吃起来热和、暖胃,其乐融融。
1976年,我从连队调到团司令部管理股当文书。那时,全团连一台铅字打印机都没有,所有文件、资料的上报、下发、存档,份数少的用复写纸复写,份数多的就用钢板蜡纸刻写,然后用手工油印机油印。每天和纸张、笔墨打交道,既严谨又枯燥。每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,会有一段空闲的时候,我就会溜出来,到街上走一走,看一看,透一口气。漫步在秦汉古道,倾听着秦音汉语,观赏着秦地老街,依稀听得见昔日的马蹄和驼铃声。这时,一天的疲倦与烦恼就会烟消云散,感受到生活的惬意。
对陇县印象最深的,当是陇县的集市。每逢农历初一、十五,县城西关便是约定俗成的农贸集市,热闹异常。一年到头,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们,都会在那天来赶集。大人们或来买些生活、生产必需品,或是把自己家里的农副产品、家禽家畜、手工物件拿来变卖,换些钱好购买家庭日常用品;年轻姑娘和小伙来赶集,就是图个热闹,看看光景,“休闲”一下;小孩子没钱也来逛一逛、乐一乐。随处可见抱一两只老母鸡蹲在街边的大爷大叔;挎个小筐,里面盛了三二十个鸡蛋坐在路边的大娘大嫂。上前问问,买,自然好;不买,他们也会对你报以善意的一笑。瓜果盛季,卖瓜、核桃、柿子的农民不论年长年幼,来到摊位前,他都会请你尝一下。记得有一次问一位卖核桃的大嫂,核桃什么价钱,她竟然摇头说不知道。看我一脸疑惑,她告诉我说,价格要由“行”里定。这在精明的南方人来说,简直是不可思议。陇县农民淳朴的民风着实令我惊叹!
遇到星期天赶集,几个同乡战友相约,一起到卖小吃的摊点前逛逛,顺便品尝一下当地的风味小吃。凉皮、核桃酥、锅盔、肉夹馍、醉柿子、醪糟……都是我们喜欢的。特别让人钟爱的当数羊肉泡馍。尤其是到了冬季,常常排队去吃。陇县人吃羊肉泡馍主要是为了喝羊肉汤,所以其特点是汤多、碗大、肉嫩,油而不腻,肉烂汤浓,香气诱人,食后余味无穷。用手掰好馍,放在碗中,热汤中一过,加点粉丝羊血丝,撒上葱花或香菜,边吃边喝汤,再咬上一口糖蒜,吃了浑身舒坦,在陇县吃上一大碗羊肉泡馍绝对是一种享受。后来,我到过西安、兰州、银川、宝鸡、平凉等西北大城市,吃过老孙家、老马家、老李家的羊肉泡馍,就是吃不出当年陇县羊肉泡馍的味道。
那时,集市上常有山里的农民拿一些猎物来卖,其中卖野兔的较多。卖者蹲在尘土扬场的街道旁,一边抽着那呛人的旱烟,一边漫不经心的地望着过往行人,既不高声叫卖,也不大声言语。有人上前问价时,只答“两元”一只,便再不多说。这些野兔,个大膘肥,足有四、五斤重,大部份被当兵的买走。这种天然野味,要在我家乡,至少每只可卖5至8元。只是野兔是猎户用老式铁铳猎枪打的,铁子嵌入野兔皮肉,不剔除干净,吃时不小心会把牙齿咯伤。天性使然,上前讨价还价一番,然后提着沉甸甸的野兔返回。在营房旁边的小树林里,用一根绳子拴住兔子后腿,倒挂在树丫上,用匕首刀尖在兔子的两只后腿间用力划开,沿大腿内侧向下开口,将兔皮从大腿开始小心与兔肉剥离,然后破肚取出内脏,去头去脚,清洗干净,放清水盆里泡两个小时,拿出剁成小块,放入铝锅,加上食盐、料酒、葱姜、茴香等作料,放炉子上炖两小时,满屋香气四溢。三四个同乡战友围坐一起,每人一瓶陇县五味子酒,举杯同饮,互诉情怀。彼时,享用着大自然的馈赠,感觉这世间的美味,全在于大块的兔肉充满唇齿之间;战友之间彼此推心置腹,袒露真心世界,感觉这人与人之间,莫过于战友之情深厚纯真。说来奇怪,多少年来,这街上卖野兔的人从来不抬高价格,一直是“两元”一只。其实卖贵点,对我们这些嘴馋的主儿也不是问题,“两元”这事儿成了我后来很久的疑问。直到转业回到地方,有一次与我初中时的班主任老师在餐桌上说起此事,老师笑语,道出了个中道理:“两元”一只兔子,是那个地方的“约定俗成”,卖贱了换不成啥油盐酱醋,卖贵了会促成贪心。要是当地男子见能赚大钱,大家都去捕野兔,荒了地里的庄稼不说,等到把这赖以换油盐酱醋的野兔捕稀绝了,只怕是这“两元”的进项也就没了。原来如此!索取中寻求平衡,淳朴中满赋哲理。
自1983年离开陇县,我再也没有到过陇县。一晃三十五年过去了,不知陇县初一、十五的集市是否依然如旧;街边、路旁是否还有“两元”一只的野兔。好想那黑色大碗的“搅团”和那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!
听前两年去过陇县的战友回来说:今日陇县已非昔比,旧貌换新颜。“一河两岸五区”的城市骨架昭然大气,宝鸡副中心区域“商贸中心、历史文化名城、休闲度假胜地、最佳人居环境”“四位一体”的宝(鸡)天(水)平(凉)城市圈中心生态花园城市目标定位,先后荣获“国家级卫生县城”、“省级园林县城”等荣誉称号,正在创建“国家园林城市。陕甘交界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已具雏形。
时间的沙漏过滤着往事,留下的都是美好。风华一指沙,含笑忆当年。陇县,你可安好!